Chapter 976: Disciples Accepted. | Sword Of Coming [Translation]

Sword Of Coming [Translation] - Updated on February 19, 2025

陈平安拂出养剑葫,吕喦亦摘下腰间葫芦瓢,相视一笑,恍如白也诗篇所绘,山中幽人,对酌山花。

吕喦仰首豪饮一口自酿仙酿,问道:“可知骊珠洞天群峰山脉,其来历渊源?”

陈平安点头道:“崔东山曾略提一二。西边群山六十二峰,大半乃古蜀地界山峰迁徙而来,拼凑而成。有据可查者四十余座,想必出自三山九侯先生之手,日后若有机缘,当面求证。然落魄山、魏檗的披云山,以及那座拥有斩龙台的山头,皆颇为古怪,无任何文字记载。后者被大骊户部秘档录为甲六山,于春徽年间封禁,乡人俗称龙脊山,半山腰处有大片斩龙崖石,来历神秘,或唯有昔年药铺后院的杨爷爷知晓其真。”

吕喦笑道:“杨爷爷?莫非是那位青童天君?”

青童天君,十二高位神灵之一,昔年执掌飞升台的男子,人族成神的地仙之祖,宛若孤灯守岁人,于人间守岁万年。

陈平安轻轻颔首。若非杨爷爷,他断无今日。有些事,长大后尚可承受,却熬不过年幼。

其实,陈平安原本有许多话,想与老人细细倾谈,无关身世,无关天下大事,仅是些家常琐事。人生道路上,少年与年轻人一路向前,而老人们却仿佛止步不前。前者回首,唯有回忆。

陈平安至今仍清晰记得初见杨爷爷的情景,幼时蹲在药铺门槛外,等候片刻,却未见扫帚落于头上。抬首望去,只见一位神色严肃的老人。

“买东西给钱,生意人赚钱,乃天经地义之事……我先赊欠于你,然你日后需还清,一分一毫也不得拖欠铺子。”

老人问稚童是否听懂,孩童起身,懵懂无知,却递出那只始终紧攥于左手的钱袋。

吕喦举目远眺,视线绵延至山脉尽头。无论世事如何变迁,山河风景依旧如昔。他感慨道:“昔年古蜀地界,我常游历其间,犹记蜀天夜多雨,蛟龙生焉,剑光与风雨交织,蔚为壮观。”

“单说那座龙脊山,若我未记错,最早位于古蜀边境,曾有洞天名曰括苍洞,依山傍海,蟠结斩如刻,上有倒挂仙,疑是帝所谪,快意雄风海上來。此山古名颇多,有真隐,天鼻,风车,寮灯等。”

“可惜后被剑仙与蛟龙厮杀所摧破。最早山脉一路绵延入海,可与某座海底龙宫气息衔接。红烛镇那边有条冲澹江,水性极烈,湍悍浑浊,我如今这瓢葫芦酒,便是用那边的江心水酿造而成。在上古时代,经常白昼雷霆,与如今的禺州相呼应,所以如今地方县志上所谓『此水通海气』,并非穿凿附会之语。那个在小镇开书铺的冲澹江水神李锦,其实就是上古龙种之一,只不过可能李锦都不清楚自己的出身,一直误以为是骊珠洞天的龙气流溢,散入冲澹江,他得以开窍炼形,或是被上古仙人以龙王篓带离骊珠洞天,实则不然。至于后世被剑修拿来砥砺剑锋、奉为至宝的斩龙台,其实就是字面意思,远古天庭两座行刑台之一的斩龙台,在登天一役被剑修斩碎,坠落人间,四散天地间,龙脊山那片石崖,就是最大的一块,古蜀地界因此蛟龙繁衍,剑修亦多。剑气长城那边也有一块,如果贫道没有记错,就是你那位道侣的家藏?”

“斩龙之人陈清流,就曾在括苍洞之内练剑多年,可算是他的证道飞升之地。后来所谓的蝉蜕洞天,其实只是括苍洞的一部分,就相当于你们落魄山的霁色峰。他在蝉蜕洞天内,一口气斩杀了订立生死状的十四位剑修,其中八个上五境,其中仙人境就有两位,其余六位元婴,虽然境界不高,但是每一位剑修本命飞剑的神通,都极适合围杀,元婴境剑修杀力高低如何,配合飞剑本命神通,围杀效果又会如何,你来自剑气长城,应该最清楚不过了,结果仍是被陈清流反杀殆尽,经此一役,宝瓶洲断了十余条剑脉法统,由于陈清流是别洲人氏,宝瓶洲的剑道气运,就开始一蹶不振了。”

这位于两座天下萍踪聚散不定的纯阳道人,通晓古今,诸般典故,娓娓道来,云淡风轻。

人生路上,我们似乎总在翻阅他人的书卷,不知何时,才能成为他人仔细、反复翻阅的书籍。

郑大风曾言,人至中年,四十不惑。若四十岁仍不信命,要么命好,要么不开窍。

不说荤话的大风兄弟,除了模样丑陋、囊中羞涩,倒也颇有几分独到风采。

陈平安诚挚道:“老话说得好,家有一老如有一宝。将来待吕前辈功成出关,不知能否恳请前辈,为一洲修道之人设法坛传道业?至于地点,无论是落魄山、披云山,抑或南涧国神诰宗、黄粱派娄山,还是宝瓶洲任何一地,皆可。”

毕竟,这位纯阳真人,严格来说,乃宝瓶洲的自家人。

吕喦对此不置可否,仅笑问道:“自家人不说两家话。先有蝉蜕洞天一役,后有斩龙一役,贫道既是宝瓶洲本土修士,又与诸般龙宫颇有渊源,为何两次皆未出手?陈山主难道不好奇?”

陈平安提起朱红色酒壶形制的养剑葫,与吕喦那枚紫气萦绕的葫芦瓢轻轻一碰,仿若碰杯,仅含糊其辞道:“红尘历练,修真我证纯阳,不昧因果。”

二人各自饮酒,陈平安擦拭嘴角,吕喦会心一笑,“言而当,知也。默而当,亦知也。”

陈平安忽笑道:“先前拜访衣带峰,听闻一位老前辈谈及修行之事,不过是心关独过,大家都好。”

吕喦点头道:“修行是自家事,若以天地为家呢?”

陈平安沉默片刻,问道:“吕前辈接下来欲游历何方?”

吕喦道:“欲往北俱芦洲一趟。贫道曾与白骨真人同游白玉京青翠城,此外另有一番境遇,算是欠了陆掌教一份人情。”

“清凉宗贺小凉,作为陆掌教新收的弟子,身居宗主之位,境界一路攀升至仙人境,皆因自身福缘深厚、修道资质上佳,故而颇为轻松。此番剑仙白裳以闭关为饵,贺小凉外柔内刚,稍有不慎便会中计。性命当无忧,然以白裳行事风格,此等自投罗网之鱼,再被抛入水中时,必将遭受一番折磨。碍于陆掌教与天君谢实的面子,白裳或会留其性命,却定会伤及她的大道根本,跌落一境至玉璞境恐难避免。加之贺小凉或将因此错过即将到来的机缘,日后欲按部就班晋升飞升境,便难上加难。”

“贺小凉仅有一位师兄曹溶,至多再加上顾清崧,即便三人联手,面对一位闭关即可出关的飞升境剑修,仍显勉强。如此涉险行事,太过托大。故贫道欲离开落魄山后,便往北边一行。”

陈平安点头道:“贺小凉定会去找白裳的麻烦。”

吕喦笑着打趣道:“陈山主,汝能与陆掌教产生如此之多的因果纠葛,纵观古今,屈指可数。单凭此点,便足以自傲。”

陈平安点点头,沉声道:“近年阅览些佛教典籍,经律论之外,其余公案评唱拈古颂古,洋洋洒洒,不下八千,然后我发现一件事,历代高僧引用陆沉著作中的典故,甚至要比引用所有儒家圣贤加在一起的次数更多。”

“故无论小觑何人,皆不可小觑这位陆掌教。”

吕喦点头道:“吾等外人再高看陆沉,亦未必是陆沉的真正高度。”

吕喦忽问道:“便不问问我为何提及西边诸山的由来?莫非我仅是向陈山主炫耀见多识广?”

陈平安思量片刻,试探性问道:“是在提醒晚辈,这也是一种……广义上的『道化』?”

吕喦点头道:“此或许便是道门与佛家的根柢差异之一。”

陈平安微皱眉头,继而豁然开朗,却又生疑惑,毕竟大乘佛教亦有“无众生不得成佛”一语。正欲开口,吕喦便笑道:“此乃后世祖师禅的调和之法,与更早的如来禅关系不大。”

崔东山曾言,纯粹武夫,七境八境死家乡,九境山巅死本国,十境止境死本洲。

而这位道号纯阳的吕祖,曾一只脚踏入十四境门槛却又自行退出的道门真人,当初选择远游青冥天下,便可迎刃而解。

只需将前理反推即可。

一直在偷听山顶对话的貂帽少女,听得云里雾里,不知他们在谈论何事。

陈平安深吸一口气,收起养剑葫,侧身拱手抱拳,神色肃穆道:“晚辈有一大问,斗胆向前辈请教。”

吕喦面带微笑,摆摆手,示意陈平安法不传六耳。

陈平安心中悚然,竟未察觉谢狗正在偷听,因方才在山顶设置了一座袖珍剑阵般的禁制。

吕喦双指并拢,看似随意地轻轻一推。

便有一缕并无剑气的粹然剑意,与天地融合,早已在此守株待兔,被道人推回登山道路那边。

与此同时,山路那边亦有一缕隐蔽剑气,被谢狗伸手推回山顶这边。

吕喦调侃道:“你二人也算礼尚往来?”

陈平安略显尴尬。

吕喦正色道:“汝在桐叶洲,是否已两次试图晋升玉璞境未果?”

陈平安点头道:“心魔出乎意料,未曾料到会以这般方式出现。第一次措手不及,第二次自以为可凭借祈雨篇等六种解决方案,结果仍是不成。”

吕喦笑道:“绣虎确给汝出了不小的难题。”

陈平安苦笑道:“浩然天下,若因我的重返故里,而提起剑气长城,便需一位上五境的末代隐官。”

故当年造化窟一觉醒来,身处剑气长城的陈平安,莫名其妙地成为了玉璞境。

此乃崔瀺给予陈平安一个介于真伪之间的玉璞境。说真,因陈平安的确属于靠自身打破瓶颈,晋升玉璞境,只不过他自己忘记了那具体过程。说伪,则是陈平安的心路,因被崔瀺抹去记忆,出现了一段空白,长远来看,乃极大隐患。然崔瀺的解决方案简单至极,等候未来师弟自己跌落境界,再重返玉璞境即可。

至于陈平安的境界一跌再返期间,是否会横生枝节、引发道高一尺魔高一丈,崔瀺或许毫不在意。

想必在绣虎看来,若连此等小事都处理不好,便无需前往青冥天下自取其辱。

吕喦亦不细问心魔缘由,仅提醒陈平安再三慎重,莫要急于恢复玉璞境。随后,他迅速岔开话题,“毕竟人言可畏,众口铄金。崔先生的做法,无可厚非。剑气长城的末代隐官,是否玉璞境剑修,乃一道分水岭。若是,提到陈平安,便多是溢美之词,最坏也仅调侃几句,捏着鼻子说你年轻有为,老大剑仙敢于用人。可若仅是元婴境,浩然天下对你个人乃至整个剑气长城的观感,便会截然不同。”

世事繁多,生活不易。人们多是看过一场热闹,再等下一场热闹,鲜有人有闲暇功夫去探求究竟。人心不古,古人之心,在于求学不易,得了一两个道理,便愿深耕细作。当然,今人亦有今人的优势与长处。此乃两条不同的道路。古人由一至万,反证其一,如道门所言的人法地地法天道法自然。今人由万至一,如佛家所说,法门无量誓愿学,最终得见不二法门。例如崔瀺在京城人云亦云楼,便曾不由得感慨,若仅谈书上道理与学识的广度,不及其深度,又岂是前贤们所能比拟?那么,是否如今随便从书院拎出一个读书人,再将其丢到万年之前,便能令当初那群“书生”一个个前来虚心求教?

陈平安点点头,自然明白其中差别,只是其中艰辛,实乃有苦自知。

以至于陈平安甚至猜测,当下试图打破元婴境瓶颈时遇到的“心魔”,极有可能本该是自己在飞升境后,再试图晋升十四境时才会遇到的某种心关。

吕喦笑道:“陈山主有个好师兄啊。”

陈平安无言以对。

吕喦重新别好葫芦瓢,转头瞥向北方,略带几分讥讽道:“塞翁失马焉知非福。白裳与田婉暗中勾结,试图操控一洲剑道气运流转,幸亏双方最终未能得逞,否则贫道如今重返宝瓶洲,可不会顾忌什么飞升境剑修,什么邹子师妹的身份。”

贫道又非吃素的。

包括谢狗在内,先前与纯阳真人同桌品茗的众人,在陈平安他们率先登山后,便觉得茶足饭饱,开始登山赏景。其中仅有岑鸳机继续练拳走桩,反而比仙尉、周米粒他们速度更快。

多年过去,千篇一律的走桩,她亦不觉枯燥乏味。今日被纯阳真人道破天机,岑鸳机更添斗志。

朱衣童子骑乘于白花蛇之上,头一遭翻山越岭不觉疲惫,不算违禁之举,因陈山主与外乡道士登山之前,约莫是怜惜他的劳苦功高,闲聊许久,还专门降下一道山主法旨,允许这个自号“赤诚”的香火小人儿,与那条被他取名“白虹”的白花蛇一同登山游玩。日后若来落魄山点卯,仙尉道长亦不会阻拦他们上山。

朱衣童子讲江湖义气,硬着头皮,帮忙将棋墩山白花蛇引荐给山主大人。上次与陈山主一同返回落魄山,都未及正式介绍“白虹”,结果今天得知白花蛇暂名“白虹”后,陈山主还夸赞香火小人一通,称其取名本事不小,因循儒家《礼记》月令篇记载,季春之月,暮春时分,一年春天的尾巴上,自古有“虹始见,萍始生”之说。虹为天地二气交汇、阴阳激耀生成,凡日旁气色白而纯者,即为虹。若非他们这些外人已得知白虹之名,否则将来炼形成功,以“白虹”作为真名,亦是极好的。

白花蛇早已开窍通灵,闻言大喜,却暂时无法出声言语,连忙晃动头颅。朱衣童子心领神会,便问山主大人,白虹想要以“白虹”为真名,她尤其喜欢,只是如今被外人点破,又非她亲自所取,若以此为真名,是否有山上忌讳,是否无法获得天地封正认可,反而经常遭受天谴雷劈……

陈平安当时笑望向身旁的纯阳真人,吕喦抚须点头,笑言道,山中精怪取名不易,既不可真名过大,承载不住反受其咎,道路过宽,反而自迷心性,不知何去何从,也不可过小。最好还要与一地山水相契合。若不担心落魄山有人泄露天机,最终闹得路人皆知,那么叫白虹,倒也无妨。

陈平安便拱手笑道:“落魄山陈平安,在此预祝白虹道友炼形成功。”

吕喦单手掐剑诀,微笑道:“虹洞青天,阴阳耀日,壮士挺剑,气激白虹。纯阳吕喦,预祝白虹道友成功炼形,修行顺遂。”

一直冷眼旁观的谢狗啧啧称奇,一条比蝼蚁都不如的白花蛇,三言两语,便赚取一份莫大造化。

“白虹”之名,乃朱衣童子随口胡诌而来。再由陈平安牵线搭桥,有意让纯阳道人顺水推舟给出答案,最终由吕喦亲口认可“白虹”堪任真名。

此如青冥天下道门法统的符箓与符印之别。一张符箓之上,加盖一方真人法印,便可威力暴增。

符箓执掌于法官之手,似衙署内的胥吏。真人仙君如统领众人的衙署主官。加盖官印的法令方可颁布,名正言顺。

冥冥之中,棋墩山白花蛇的真名一事,似纯阳真人主持“钤印”,落魄山陈平安担任见证人,陪同签名花押,为次。

其中藏着弯弯绕绕的学问。仅凭这件小事,谢狗便可看出陈平安心思之重,城府之深。

也难怪如今蛮荒天下,那几位补缺王座的飞升境,都对年轻隐官念念不忘,总想着文庙亚圣皆可从青冥天下拐来元雱,白泽怎不干脆从浩然天下直接将陈平安套入麻袋,再将其丢入脂粉窟中?英雄难过美人关,生米煮成熟饭,岂不就是自家人?

在谢狗悄然收拢剑气之时,道号“赤诚”的小家伙,正盘腿坐在白花蛇背脊之上,“骑高头大马”,颇具睥睨天下的气势,不由感慨道:“仙尉道长,汝官虽小,规矩却多。再看我陈山主,何等和蔼可亲,万事好商量。汝这看门人,岂不惭愧?”

落魄山,最大的官,便是陈山主。那么最小的官帽子,或许便是仙尉道长的看门人一职吧。

仙尉没好气道:“我惭愧什么?宰相门房三品官,职责所在。平时若不难缠,岂能任由阿猫阿狗随便登山?”

仙尉低头看着朱衣童子,笑眯眯道:“当大官的,表面上确实平易近人、和蔼可亲,那只是因为跟汝根本犯不着疾言厉色。待汝再升几级,有机会跟陈山主多接触,便会明白一个道理。”

朱衣童子心怀鬼胎,已备好小账簿,却故意满脸讶异,催促道:“哦?何等道理,怎么讲?待我官当得大了,便会如何?”

仙尉说道:“便会发现,吾等山主是真的平易近人。”

朱衣童子未能得逞,朝仙尉道长竖起大拇指。

谢狗翻了个白眼。落魄山风气果真不凡。

那条早已能够炼就人形、却迟迟不肯炼形的骑龙巷左护法,屁颠屁颠地跟在貂帽少女身旁。

它惧怕裴钱,有一百个理由,往事不堪回首。

但它却自然而然地亲近貂帽少女,仿佛毫无道理。

总不能是因为对方名字里有个“狗”字吧。

来到山顶,貂帽少女瞧见栏杆旁的两道身影,便想凑近多聊几句。主要是那位道号纯阳的道士,让谢狗觉得不简单,很是不简单,得问他一件事,对方是否去过那座“火阳宫”。不同于各座天下、福地的明月各异,后世大修士皆可建造长久道场,纵使在万年之前,亦有无数“月户”得以跻身其中。唯独在一轮轮大日之中,万年以来,从未有任何一位修士敢言自己是主人。境界高如白景,在蛮荒天下那轮骄阳之中,她仍仅能算是“暂住”。

此涉及一桩内幕,因即便日月皆是某尊高位神灵“摹拓”而成,后者更趋近于实相,前者却更为玄妙。数量于天外数之不尽,最大的玄妙,在于所有悬空太虚中的“大日”,皆可通往那座唯一的“火阳宫”。即便旧天庭已成遗址,此宫殿依旧存在,完好无损。只是不同修士前往同一座火阳宫,都似被自动分流,去了“位于”不同光阴长河的河段内。唯一勉强可称之为共同点之处,便是后世修士踏足火阳宫,皆未曾碰见过那位真正的主人。相信亦无人愿意见到他。

人间避暑地,天上广寒殿,混沌凿开元气窟,老龙独占水精宫。

龙宫水府皆喜好构筑水精宫。人间三伏节,此处十分秋,故而被仙家誉为清凉国。

而那座丹霄绛阙火阳宫,如今被道家说成是帝室之一,在谢狗看来,亦非胡说八道。

至于上古龙族,是否证道的门槛之一,便是能否前往火阳宫,聆听真人传授道法?

谢狗看得出来,吕喦与上古蛟龙渊源不浅。

周米粒见谢狗挪步,似欲前往好人山主那边,赶忙拦在路上,旋即顿觉不妥,连忙侧身,轻轻扯住谢狗的袖子,压低嗓音,神色焦急道:“谢姑娘,好人山主欲与吕老神仙谈正事,谢姑娘稍后再去,不急不急,稍候片刻。”

谢狗抖了抖手,随即双臂环胸,转头看着那个与白发童子差不多高的小水怪,“右护法好大的官威啊。”

小米粒挠挠脸颊。

陈平安亦双臂环胸,背靠栏杆,看着那个记性不太好的貂帽少女。

黄帽青鞋绿竹杖的小陌,凭空出现在谢狗身旁,先与纯阳真人点头致意,再伸手按住谢狗的肩膀,力道不轻,出声提醒道:“谢狗!”

谢狗抬起手,欲摸小陌的手背,被小陌立即抬起手肘抵住脸颊。貂帽少女不怒反喜,咧嘴嘿嘿一笑,使劲歪头,含糊不清道:“你来啦,我与右护法闹着玩呢。”

小米粒咧嘴而笑,使劲点头。是啊是啊,咱俩闹着玩呢。小陌先生,你的道侣谢姑娘,两颊酡红可喜庆,个儿还挺高哩。

小陌收回手,揉了揉眉心。

不知该如何向小米粒解释自己与白景的关系。

陈平安朝小米粒招招手。

小米粒飞快跑去,站定后,陈平安掏出那枚暂不知名的水符,笑道:“是吕前辈赠汝的,莫要客气,收下吧。”

小米粒一脸为难,向吕老神仙鞠躬致谢,连忙打开棉布挎包,小心翼翼地将符箓请入自家“祖师堂”内。

了不得了不得,麾下又添一员大将!

吕喦捻须笑道:“此符名为‘龙门’,乃贫道自己独创的,算不得什么化腐朽为神奇的大符。将来前往白帝城,凭此符,可直接进入黄河小洞天。”

小陌笑了笑,若此符尚不算大符,天下的大符便太少了。

不愧为被公子敬称为“吕祖”的得道高人,还能与至圣先师一同现身镇妖楼。

谢狗幽幽叹息一声。羡慕倒不至于,仅是一张可令天下水裔直接跨越龙门符箓而已。可问题在于,此符箓之中,蕴含“纯阳”二字真意如……两尊门神。小水怪手持此符,遇到紧要关头,越是山巅修士,越知晓轻重利害,无异于遥遥与纯阳道人问道或问剑,后果自负。

小米粒笑得合不拢嘴。暖树姐姐、景清、泓下供奉、云子……珍贵符箓仅有一张,似乎不够分。

陈平安伸手按住小脑袋,笑道:“莫想送人,自己留着用。”

小米粒拍了拍棉布挎包,开心道:“若不送人,便舍不得用,要好好珍藏!”

先前在青衫渡,一大一小嗑瓜子。黑衣小姑娘坐在石头上,悠哉悠哉地晃动脚丫,陪着客人闲聊。落魄山与青萍剑宗之事,绝不多说半句。她的江湖经验老道得很。只是担心那位前辈觉得无聊,所以她仅聊了些自己的小事,无非是看崖外胖胖瘦瘦的白云路过家门口,便帮它们一一取个名字之类。纯阳道人便笑言,门外荣辱排队过,困穷之后福跟随。家教门风之所以重要,在于可令人吃得住苦,接得住福。小姑娘觉得很有道理,轻轻鼓掌。然后试探性问道,纯阳道长,我有个朋友,只是山上的朋友啊,她的境界太低了,但是山头又很大,所以她出门在外,总是胆子与本事一样小,该怎么办……

此刻谢狗站在小陌身旁,一本正经道:“小陌,我在路边行亭与山主大人偶遇,聊得极好。你家公子与我聊得真是投缘。他还主动请我喝了一壶酒。此非我胡编乱造。若不信,汝可稍后亲自问你家公子。咱们山主还邀请我重返落魄山。不然以我的风骨与犟脾气,岂能自讨没趣?在行亭里……对了,小陌汝莫误会。千万莫多想。虽是孤男寡女,但你信不过我,亦要信得过汝家公子。总之,咱俩当时在行亭那儿,是正儿八经地切磋学问,相处融洽,喝了顿酒,那叫一个相谈甚欢。我觉得山主此人真不错,值得仰慕。家境出身是差了点,但书上不是说了个道理,无限朱门生饿殍,几多白屋出公卿?看看福禄街与桃叶巷那边的那些高门子弟,稍与小富小贵沾点边,便不拿正眼瞧人。想来前程有限。但咱们山主不一样啊。都凭本事挣来如此家业了,仍不动如山。年纪轻轻,稳重,必厚福无疆!我琢磨出个道理,天下真正聪明子,言语木讷优容,深计遠慮,所以不穷!小陌,汝挑人的眼光不赖,足证我挑人的眼光更好。对了小陌,我最近读书勤奋,学问暴涨,才情如泉涌,挡都挡不住。你听听看,给点评点评。事先说好,亦诗亦词,如苏子填词,别开生面,条框拘不住人。也学你家公子,格律暂且搁一边,客子光阴诗卷里,彩笔题桐叶,佳句问平安。杏花消息雨声中,又逢新年春,更有好花枝!汝若喜欢,便拿去用。诗词中嵌有‘平安’二字,你家公子听了定会喜欢……”

小陌起初打算装聋作哑,越听越别扭,实在忍无可忍,黑着脸说道:“汝到底要从朱先生那儿剽窃多少学问?!”

谢狗学右护法挠挠脸颊,干笑道:“文字就那些,吾等读书人抄东抄西,皆是相互借学问不用还的。怎能称之为剽窃?”

一位双手负后的佝偻老人,笑眯眯地走上台阶,驻足片刻,听到谢狗最后一句话,老厨子便立即退回去,打道回府,溜之大吉。

小陌、谢姑娘,你们只管卿卿我我,我去炒我的菜。

小米粒眼尖,看到了老厨子的身影,立即与好人山主和纯阳道长告辞,中途再与小陌先生打了声招呼,一路飞快跑到朱敛身旁,一同走下台阶。她拍了拍棉布挎包,再伸手挡在嘴边,小声道:“老厨子,有宝贝。”

朱敛忍住笑问道:“何等宝贝,能吃吗?”

小米粒双脚并拢,蹦跳着下台阶,哈哈笑道:“猜个谜语,走路嚣张,妖魔心慌!”

朱敛恍然大悟,“原来是一张宝塔镇妖符啊。”

小米粒嘿嘿笑道:“不一样,我这张叫龙门符。裴钱可宝贝她那张宝塔镇妖符啦,以前我想要见一面都难。”

裴钱小时候,似乎仅心情不好时,才会将符箓拿出来,贴在额头上玩耍。

朱敛笑着点头。当年的小黑炭,每逢害怕之事,便喜欢往脑门上贴符箓壮胆。不然就是走累了,啪一下,便拿出符箓,美其名曰给自己增加至少一甲子内功。用当年裴钱的话说,便是“我脑门上顶着一栋宅子,大摇大摆行走江湖,走路怎会累?跟在师父身旁,一同翻山越岭,腾云驾雾!”

是啊,怎么就长大了呢。

朱敛带着小米粒,来到一栋宅子外,敲门而入。庭院内有人正在练习剑炉立桩,睁开眼,笑道:“朱先生,右护法。”

朱敛点点头,神色玩味地道:“赵树下,汝自明日起,终将拜见真佛。”

赵树下听得一头雾水。

小米粒嘴唇微动,提醒赵树下答案。

因来时路上,老厨子已告诉她,好人山主即将正式以师父身份,生平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地为弟子教拳。

赵树下瞬间紧张起来。

朱敛笑道:“赵树下,紧张便对了。毕竟近三十年,有资格于竹楼二楼习拳者,仅有三人。我相信日后亦多不到哪儿去,甚至或许第三人,便是最后一人。故要好好珍惜。”

三人习拳于竹楼二楼:陈平安、裴钱、赵树下。

陈平安与裴钱,先后与崔诚习拳。自明日起,赵树下将与陈平安习拳。

竹楼二楼,教拳与学拳者,总计四位纯粹武夫,结果便有三位止境大宗师!

因朱敛有一种直觉,眼前的赵树下,便是山主陈平安在拳法一道的关门弟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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